四川凉山木里县森林大火,30名救援人员扑火时壮烈牺牲。昨日,一份沉重的名单公布,人们用最悲痛的方式记住了30位英雄的名字。黑框白底定格的30幅遗照里,有26岁的湖北孝昌籍消防队员汪耀峰。生前,他是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四中队三班副班长。
汪耀峰老家在孝昌县花园镇,1993年10月出生,至今未婚,家中排行老二。2013年9月,汪耀峰从孝昌二中毕业后,入伍成为一名武警森林消防战士。
2018年,公安消防部队退出现役划归应急管理部,汪耀峰脱下军装,依然坚守在消防救援第一线。
母亲朱兰钗记得,儿子当年选择从戎时的坚定:到部队去锻炼,实现人生价值,同时减轻家庭负担。她说,在部队的这几年,儿子过年从没回来过,只在每年夏天休假短暂回家。救援时的危险经历,儿子很少在家人面前提起。母亲说不出“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这样的话,她最深的悲痛都沉积在心里。
弟弟牺牲后,姐姐汪亚林悲难自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做的事这么危险!”平日里,弟弟在朋友圈偶尔会发一些出警救援后的照片,文字还略带幽默。现在她才知道,那都是弟弟的故作轻松,他真的热爱这份工作。
看着侄子长大的伯父汪华知不敢相信,那个少时腼腆的孩子,在部队历练后如此英勇,只是这样的告别太过残酷,让他心里堵得慌。
在网络上,本报新媒体首发稿件让众多网友泪奔,他们或自发前往汪耀峰母亲租住地武昌青龙巷敬献菊花寄托哀思,或在评论页面上写下一句句戳心的文字:“我们的榜样,真正的英雄,向你们致敬。”“泪目!愿天下太平,再无英雄。”
昨日,武汉一整天都笼罩在蒙蒙阴雨中。汪耀峰的家属,从武汉天河机场起飞转机前往西昌接英魂回家。烈火铸勇士,天若有情,雨该是为英雄而下。
蜀山汉水,精神不灭。赤胆忠魂,山河永寄。让我们铭记他的名字:汪耀峰。
昨日的武汉阴雨连绵,天河机场T3航站楼内,49岁的朱兰钗靠在座椅上,泪如泉涌。丈夫汪年田用手撑着头,满脸悲怆,一语不发。
他们的女儿汪亚林坐在一旁,眼眶湿润。登机口航班晚点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汪亚林的内心更加焦灼,恨不得马上就飞抵千里之外的四川省西昌市,去看弟弟汪耀峰最后一眼。
一家人昨晚抵达昆明,今早飞往西昌
汪耀峰牺牲的噩耗传来,汪亚林和家人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弟弟前几天出完任务回来还跟我报平安,怎么又去救火了?”她喃喃念叨,多么希望这只是愚人节的一条假消息。
▶▶没有回复的微信
汪耀峰老家在孝昌县花园镇高潮一村。姐姐汪亚林年长他两岁,两姐弟从小结伴去上学,感情特别好。
高中毕业后,汪耀峰去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成为一名武警消防官兵。汪亚林在湖北、湖南等地打工,一年到头,两姐弟相聚的日子很少,但汪亚林不忙时,总会跟弟弟聊聊微信,问问他的近况。
“弟弟太忙了,总是聊不了几句,他就要去打火。”汪亚林说。
打火,是救火的意思。作为一名森林消防员,汪耀峰时刻准备着,前往凉山扑救山火。
3月26日晚上9点43分,汪耀峰给姐姐发来一张自拍照。照片里,汪耀峰刚给自己剃了一个平头,身穿一件橙色的消防服。
“好帅啊,我弟。”汪亚林夸了一句。汪耀峰回复说:“又要去打火咯,十点出发,不说了。”
汪亚林连忙叮嘱弟弟,注意安全。
这一去,就是4天。汪耀峰还将自己被烟熏黑的脸和手拍下来,将照片发给家人。汪亚林看了又担心又觉得好笑。
3月29日,汪亚林又给弟弟发去微信,说自己感觉弟弟这个工作好危险,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汪亚林没有想到,弟弟才救火回来,马上又出发了。
3月30日傍晚6时许,凉山州木里县雅砻江镇立尔村发生森林火灾,汪耀峰和伙伴们又一次赶往火场。
4月1日,当听说凉山有救火人员失联时,汪亚林还以为弟弟已经救火回来了。当天是愚人节,汪亚林还特地给弟弟发了条微信,给他开个玩笑,但弟弟并没有回复。
直到昨日早上,汪耀峰牺牲的消息传来,汪亚林几乎崩溃了:“我多么希望这只是愚人节的一条假消息,弟弟还活得好好的……”
▶▶未竟的买房愿望
“三个伢的妈”,这是汪耀峰母亲朱兰钗的微信名字。
这个朴素的农村妇女,和丈夫养育了三个孩子,汪耀峰是老二。老三显峰出生于2004年,那一年,朱兰钗和丈夫来到武昌司门口,靠收废品谋生,而耀峰和姐姐留在孝昌老家上学。
少年时期的汪耀峰
“我没时间照顾他们姐弟,耀峰经常在家泡方便面吃。”朱兰钗说,2013年,汪耀峰高中毕业,高考成绩不太理想,他便决定去当兵。当年9月,他赶赴四川凉山,成为一名武警消防员。
汪耀峰曾就读的孝昌县花园镇白合小学
“儿子话虽然不多,但很能吃苦,在部队表现也很优秀,第二年就入了党。”朱兰钗说,得知儿子入党,她心里特别高兴,鼓励他继续加油。2016年,汪耀峰因表现优秀,被部队派到北京学习一年。每每听到儿子汇报成绩,朱兰钗都觉得很幸福。
刚入伍那两年,汪耀峰太忙,没时间回家。这两年,他会在夏天休探亲假,回来跟家人团聚。“从凉山坐火车回武汉,要转几趟火车,在家也就10来天。”朱兰钗说。
虽然和家人聚少离多,但汪耀峰时刻记挂着家人。前年冬天,朱兰钗过生日,汪耀峰特意在网上订了一份生日蛋糕,送到母亲的租住处。
弟弟显峰在武昌读初中,汪耀峰经常给他寄好吃的,时不时还发微信红包。上周,得知弟弟学校要组织春游,汪耀峰在网上买了一堆零食,快递到弟弟手中。
收到哥哥买的零食,显峰跟妈妈说:“我又有哥哥,又有姐姐,好幸福啊。”可现在,再也没有哥哥了,显峰一直哭个不停。
朱兰钗夫妇和显峰租住在武昌青龙巷一处旧房子。汪耀峰一直有个愿望,就是给父母在武汉贷款买一套小房子,而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
昨晚,在朱兰钗位于青龙巷的租住处,楚材社区的居民们纷纷赶来,他们点亮蜡烛、摆上鲜花,寄托对汪耀峰的哀思。朱兰钗夫妇在这里租住多年,汪耀峰休探亲假时,也会来这里看望父母和弟弟。不少街坊都记得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有礼貌,很勤快,一回来就帮父母干活。
▶▶最努力的那个班长
“别看耀峰有点内向,话不多,他对家人的好,都体现在行动上。”堂嫂张金花说。去年汪耀峰休假时,曾来她家做客。耀峰跟她说,以后一定更加努力,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张金花说,今年春节前夕,她和丈夫去重庆开州走亲戚。知道堂弟在四川,以为离他近,想去看看他。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张金花给汪耀峰发微信,他解释说自己在西昌,靠近云南,离她有1000多公里远。没聊两句,汪耀峰说又接到灭火任务了,大年三十那天凌晨四点出发。
“真没想到他这么辛苦,这么忙,过年都在救火。”张金花说。
除夕的这场山火,发生在凉山州喜德县,汪耀峰和队友们忙到大年初一,才将山火扑灭。扑救过程也被队友代晋恺记录下来,发布在网上。
作为凉山支队警勤排新闻报道员,年仅24岁的代晋恺坚持用文字和图片记录每一次扑救山火的现场。在代晋恺发出的报道中,提到了汪耀峰。2017年9月,表现优秀的汪耀峰被推荐到总队带新兵,这是在转制前最后一次带兵,他异常珍惜这次机会。在新兵眼中,汪耀峰是最努力的一个班长,他们很佩服。入伍以来,汪耀峰从没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为了弥补身材单薄的短板,他经常给自己加锻炼任务。转制后,汪耀峰坚定地留在消防大队,因为他热爱这份工作。
令人唏嘘的是,当初报道汪耀峰的代晋恺,同样在这次扑救山火的任务中牺牲。
师友追忆汪耀峰成长点滴,昔日腼腆少年今日烈火忠魂
天气阴沉,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孝感市孝昌县花园镇高潮一村,通往家乡的道路两旁,油菜花开得正旺,但汪耀峰再也不能踏上这片养育他的地方。
昨日,当汪耀峰牺牲的消息传来,不管是昔日的老师,还是同窗好友,没有谁会把千里之外的四川凉山森林大火,与记忆中那个腼腆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从小在农村留守生活自立
昨日一早,听亲戚说起汪耀峰牺牲的消息后,看着侄子长大的伯父汪华知不敢相信,心里堵得慌。
堂伯母在网上看到汪耀峰的照片,一眼认出了他,伤心地泣不成声
汪华知就住在汪耀峰家正对面。“他父母常年在武汉收废品,小时候他和姐姐在家乡上学,从不惹事,生活很自立。”汪华知说,侄子从小就老实本分,话不多,比较腼腆,但很勤快,经常自己做饭、洗衣服,不让在外挣钱养家的父母操心。
上学期间,汪耀峰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毕业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追求自己的梦想,他主动选择去当兵。去部队前,汪华知叮嘱汪耀峰,让他参军后听指挥,经过历练后再进一步深造。入伍近6年,汪耀峰回家次数很少,休假回来有时去看望出嫁的姐姐,更多时间则是去武汉和父母在一起。
汪耀峰的父母常年在武汉,农村的家里空空如也
汪耀峰家前几年建了两栋楼房,由于家人很少回来住,房里只摆放了一些简单的东西。在二楼房间的抽屉里,存放着汪耀峰少年时与同学的多张合影。照片中,他的脸庞年轻稚嫩,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汪耀峰(左一)与同学们合影
▶▶初中毕业前萌发参军意愿
“他很听话自觉,在校期间表现应该算中规中矩。”汪耀峰的初中班主任董爱文有这样的印象。董爱文为每届毕业生都建了 QQ 群,在2010届毕业生中,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汪耀峰的名字,只是“在线”状态变成了“离线”。
汪耀峰小学班主任,现任校长董爱文在网上看到四川凉山火灾新闻后也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在董爱文记忆中,汪耀峰不爱说话,在班里也不突出,喜欢上网,但总体上属于比较让老师省心的学生。初中毕业前,董爱文找汪耀峰谈过话,询问他今后想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并推荐了军人、教师、医生等几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帮助他规划人生方向。汪耀峰说,能考上高中就读高中,考不好就去当兵。
后来,汪耀峰考上了孝昌二中。三年高中生涯,他给高中班主任张黄海留下的印象不深。“感觉他很腼腆单纯,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很听老师指挥和安排。”张黄海说,汪耀峰对学习成绩看得不重,跟同学相处不错,积极参加集体活动,犯了错挨处罚也没有怨言。
汪耀峰高考的分数不理想,被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录取。他放弃了读书这条路,决定参军入伍。后来,董爱文在 QQ 空间看到学生穿上军装的照片,觉得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张黄海得知汪耀峰当了兵,也为他高兴。
▶▶跟好友感叹“有家人真好”
好友丁晓文至今记得,九年级那年,当他说起自己的哥哥在服兵役时,汪耀峰脸上流露出对军营的向往。“他性格有点内向,话不多,但表情丰富,我看得出来。”丁晓文说起这段青春往事,悲从中来。
汪耀峰高中就读的孝昌县第二高级中学
两人年龄相仿,性格相投,几乎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同是留守儿童,他们一起上学做作业,附近的小河边留下过他们的足迹,树林里响起过他们的欢声笑语,农田的油菜花映衬过他们嬉戏的身影。有段时间,他们经常租周星驰的搞笑电影碟片回家来看。2008年夏天,两人第一次看到日全食的场景,成为丁晓文难忘的青春回忆。
在丁晓文面前,汪耀峰多次提起过小他11岁的弟弟。弟弟与父母在武汉谋生活,汪耀峰每次说起弟弟,都是一脸的疼爱。
汪耀峰高中就读的孝昌县第二高级中学的黄海班
同在孝昌二中上学,高一的一天,两人下晚自习骑车回家时,汪耀峰忽然跟丁晓文说:“家人真是重要,有家人真好!”丁晓文不清楚他为何说出这句话,但听后心里觉得暖暖的,深受感动。
青春期的丁晓文有些叛逆,与家人闹过矛盾,汪耀峰劝他与家人和好,多多理解家人的辛苦和难处。两三年后,丁晓文到武汉读大学,一个人出门在外,想起家人对他无条件的包容,才明白了知心好友说的话。
▶▶孝昌二中决定设立“耀峰班”
长大以后,好友各奔东西。时间和空间,阻隔不了真正的友情。丁晓文和汪耀峰保持联系,通过朋友圈,他感觉汪耀峰很喜欢部队的生活,也提醒过他出任务时注意安全。
去年,汪耀峰休探亲假回来,两人小聚,丁晓文发现汪耀峰变化很大,“话比以前多了,不像以前那么内向,会开玩笑了,身体也壮实了。”
四川凉山州山火的消息,丁晓文前一天也有关注,不过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好哥儿们就在现场。同学告诉他,汪耀峰在山火中牺牲,他觉得一定是搞错了,幻想着好友已经成功逃脱。
“虽然他不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但却是最让我感到骄傲的。”董爱文说,汪耀峰把年轻的生命献给了国家和人民,将在学校宣传他的英雄事迹。孝昌二中还决定,将在学校设立“耀峰班”,以此铭记英雄。
“各位老师、同学,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我校优秀毕业生汪耀峰。”昨晚7时,孝昌二中校园广播台开始播放汪耀峰的事迹。夜幕下,教学楼前,用蜡烛拼成的“汪耀峰”三个字格外闪亮。
全校师生手捧蜡烛围成一圈,烛光点点,大家肃穆安静,脸上写满悲戚,为牺牲的学长默哀3分钟,沉痛悼念汪耀峰。
细雨静静地下,无人说话,那一刻,哀思潮涌。
凉山忠魂,汉水永思
让我们铭记他的名字:
汪耀峰